➤驻村第一夜，老鼠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杨卓玛再没合过眼：“当时我就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们可能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但在岗一天，我就要尽力去帮他们一点点改变。”

➤“我认为接受教育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让我们更好地帮助家乡摆脱贫困。”

　　我不是“仙女”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徐步云 实习生 赵萌

 

　　一个月前，在北京参加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后不久，藏族女孩杨卓玛就赶回了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瓦古乡瓦以村。这里虽不是杨卓玛的故乡，但早已成为她眼中的“家”。

　　从“外乡客”变“本地人”，从“门外汉”变“顶梁柱”，身为瓦以村第一书记的杨卓玛正带领村民继续书写从全面脱贫到乡村振兴的故事。

　　“怎么把一个女孩子分到那么远的地方？”

　　2018年6月，四川综合帮扶凉山州打赢脱贫攻坚战启动，杨卓玛主动请缨，从泸州市合江县前往美姑县，成为一名综合帮扶工作队员，也是当时工作队里唯一的女性和年龄最小的成员。“怎么把你一个女孩子分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听到杨卓玛分在瓦以村后直摇头。

　　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的瓦以村，是美姑县最偏远的地方之一，也是当地有名的贫困村。2019年3月，杨卓玛主动申请担任瓦以村第一书记。

　　回忆第一次到村里的情形，杨卓玛印象深刻。当天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夹杂着小石子冲刷而下。山体不稳的地方，树木砸到车前，坐在副驾驶上的杨卓玛心里忐忑。晚上住在酒店，睡到半夜，一只老鼠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那一夜，杨卓玛再没合过眼：“当时我就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卓玛跟随村干部摸排，挨家挨户了解村情户情。全村没有硬化路，只有一条土路通向村委会，要到村民家里走访只能爬山。

　　“从村委会走到最远的村民小组，要走六七个小时，一到雨天，牲畜的粪便混着被雨水浇过的泥路，无处下脚。”但为了多挣20多块钱，乡亲们要走三四个小时，把村里的特产扛到镇上的集市去卖。

　　杨卓玛深知，交通闭塞是瓦以村无法脱贫的重要原因。村民们知道修路好，但牵扯到征地，就碰了他们的命根子。于是，她想办法找到村里有威信的老人帮忙做工作。

　　“老一辈苦就算了，年轻人不能再重复这条路。”杨卓玛搀扶着老人一起劝说村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如今，瓦以村的通组路已修建完毕，每户门前还修建了入户路，大多数农户买了面包车，住进砖瓦房，还配备了牲畜圈舍。从前要花上六七个小时的走访，如今开车五分钟便能到达。

　　解决完交通难题，如何发展产业又让杨卓玛头疼。经过摸底，她发现村里牧草资源丰富，而村民养殖的本地黄牛产量没有保障。如果引入新品种西门塔尔牛，一年可以生两到三只小牛，村民的收入就会有保障。

　　但村民担心外来品种染病概率高，不愿引入西门塔尔牛。杨卓玛协调乡里的农技员定期到村里巡回走访，挨家挨户介绍西门塔尔牛的销售情况和养殖前景，努力打消大家的顾虑。

　　“只有让乡亲们有钱赚，他们才会主动接受。”如今，瓦以村有16户养殖大户，8户家庭农场。她还在村里成立养殖合作社，引进企业，联合周边几个村入股分红，发展养殖西门塔尔牛、羊、岩鹰鸡等，带动村集体经济发展。

　　不做“仙女”做“闺女”

　　“卓玛”在藏语中意为神圣的仙女。但在村里，杨卓玛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彝语名字“阿呷莫”，这是村里两位老人给她起的名字。这两位老人年近80岁，儿子去世，女儿远嫁，杨卓玛对两位老人尤为关心，他们也把她当作女儿。

　　为了和村民打成一片，杨卓玛在学习彝语方言时下了不少苦功夫。走访入户时，她主动用彝语和村民交流，每听到一句话，就迅速记在小本子上。如今，她和村民日常交流已没有障碍。

　　“第一书记的担子很重。”教师出身的杨卓玛说，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特别有感触。

　　刚来村里时，她曾到学校为孩子们发放筹募来的爱心物资，一个小女孩找过来：“卓玛姐姐，我能不能拿我的一套衣服和你换双鞋子？”

　　这个14岁的小女孩读四年级，但个子高，脚也大。女孩脚上那双鞋已经严重开裂，只能拿鞋带捆住鞋底。第二天，杨卓玛就把自己的两双鞋拿给女孩。“我们可能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但在岗一天，我就要尽力去帮他们。”

　　扶贫先扶智，教育断穷根。“读书无用，尽早挣钱”的观念曾在瓦以村根深蒂固，村里失学辍学的孩子很多。杨卓玛经常与彝族阿妈坐在门口聊家常，告诉她们为什么要送孩子去上学，村民的想法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

　　2019年底，瓦以村实现整村脱贫。2020年底，全村人均纯收入超过7500元，比杨卓玛刚到村里时翻了三番。“最大的变化是村民们有了信心，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杨卓玛说。

杨卓玛在给孩子们上课

　　奔赴新的“战斗”

　　2021年2月25日，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在北京举行。杨卓玛作为四川省凉山州美姑县瓦古乡瓦以村的第一书记，被授予“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杨卓玛说，自己更希望这个奖项能提高瓦以村的知名度，让更多人关注瓦以村下一步的发展。

　　“我认为接受教育的目的，不是让我们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让我们更好地帮助家乡摆脱贫困。”杨卓玛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想力所能及继续为四川百姓、为大凉山做一些贡献。

　　目前，修到瓦以村的6.5米宽柏油路已经全面竣工，为村里发展旅游业带来机遇。杨卓玛说，瓦以村有丰富的旅游资源，可以与邻近的村镇形成旅游环线——游客在对面悬崖村采摘完雷波脐橙，可以到素有“小凉山深处璀璨风景明珠”之称的马湖观赏峡谷风光，再顺道来到瓦以村，“有青山，有云海，有溶洞，美不胜收。”

　　谈及未来的计划，杨卓玛说，她的帮扶时间快到了，但已经向组织提交了申请，想继续留在乡亲们身边，不缺席乡村振兴这场新“战斗”。

　　“脱贫攻坚，让乡亲们的穷日子变成了好日子，接下来，要让大家把好日子过成富日子。”杨卓玛相信，这个地处大凉山腹地的小村寨，未来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