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信息真正无障碍

➤网络世界也需要“盲道”。让更多视力障碍者享受互联网带来的便捷和乐趣，他一直在努力

➤编程书大多没有盲文版，蔡勇斌就把书一页一页撕下来，先用扫描仪扫成电子文档，再用读屏软件朗读成语音。“哪怕需要比常人多花10倍的时间，只要我不停地努力，总会有超过别人的一天。”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徐步云 实习生 韦梦想

　　

　　对大多数人来说，上网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打开手机，手指轻滑，或操作鼠标，轻轻点击，就能获取我们想要的信息。

　　但如果是视力障碍者呢？

　　网络世界同样需要“盲道”。让更多的视力障碍者享受互联网带来的便捷和乐趣，是信息无障碍工程师蔡勇斌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网络中的特殊群体

　　对于视障者来说，信息无障碍技术是他们进入互联网世界不可或缺的“盲道”。

　　蔡勇斌也是视障群体的一员。6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他几乎失明。多次手术后，他的视力依然微弱，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线。

　　绝望与平静的人生，因为一条信息泛起了涟漪——在深圳的特殊教育学校上学期间，他了解到视障者也可以学编程。从此，设计一套让视障者能无障碍上网冲浪的技术，成了他人生的目标。

　　蔡勇斌说，对于普通人而言，互联网只是认识世界众多渠道中的一种，但对于视障群体来说，使用互联网，能大大拓展他们生活的边界。

　　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结果显示，我国目前有视力残疾人1700多万。在如此庞大的视障者群体中，能较好使用互联网的人数占比不到1%。

　　从小就对电子产品感兴趣的蔡勇斌，开始把精力投入到学习编程当中。那时，他并不了解“信息无障碍”的概念，只是在学习中发现国内不少互联网产品的设计对视力障碍者并不友好：

　　“这些产品声称服务所有用户，但预设的用户往往都是健全人，视障者等残障人士被排除在外。”蔡勇斌说。

　　哪怕在互联网产品已经为视障者进行优化的当下，蔡勇斌也认为，国内很多软件的无障碍设计名不副实，没有解决视力障碍者的使用痛点。

　　比如，视障者主要靠读屏软件“听”网上信息。但一个“确定”按钮，读屏软件也会原样照搬地朗读出来，而不能像人的眼睛那样智能地“跳过去”，如此一来，普通人5分钟能看完的内容，视障者可能需要花费10倍的时间。

　　“视障者用起来仍旧很麻烦，这种设计就没有意义。”蔡勇斌说他所期待的“信息无障碍”，是让视障者不仅能够用，而且用起来很方便。

蔡勇斌在弹吉他

　　让更多盲人“看见”

　　视障者做程序员，旁人都感到惊讶，蔡勇斌坦言，现实中他们可选择的职业并不多，“一般人只能想到按摩师。”

　　学习之路艰难而枯燥。编程书大多没有盲文版，蔡勇斌就把书一页一页撕下来，先用扫描仪扫成电子文档，再用读屏软件朗读成语音。他说，早些年的扫描仪经常把字母“O”识别为数字“0”，他常常因这种误差遭遇程序崩溃。

　　“没人帮你，就得逼着自己去学。”遇到无法理解的编程知识，蔡勇斌会把内容先背下来，之后再慢慢理解。

　　编程一般需要借助专门的控制台程序，但因为缺少针对视障者的版本，他只能用记事本写代码。“普通人可能觉得用记事本写代码是一种效率很低的做法，但实际上它的无障碍效果最好。”蔡勇斌说，读屏软件将代码一行一行读出来时，缩进、高亮等文本效果会增加阅读障碍，这时用记事本编程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可以提供最简洁的编程环境。

　　身为一个视障者，要解决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但蔡勇斌并不悲观。“缺少视力，从另一个角度看，反而让我避免了干扰。”他比常人更加专注于学习，“出去唱歌、和朋友聚餐这样的娱乐生活，我们是很少的。”

　　三年时光匆匆而逝，蔡勇斌实现了从入门到让电脑帮他“干活”的跨越。他用“龟兔赛跑”来形容自己的学习经历：“哪怕需要比常人多花10倍的时间，只要我不停地努力，总会有超过别人的一天。”

　　从不平等的起跑线上出发，蔡勇斌在“写代码”这件事上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他写的工具，可以让视障者在电脑上快速搜索新闻、查询天气等，经过数次迭代，目前已经拥有十几万用户。“当你找到自己的强项，活着就变得自信多了。”

　　“作为一个拥有10年PC开发经验的盲人程序员，他不仅参与了钉钉无障碍版本的测试，还编写过很多帮助盲人使用电脑的软件。他带我们走进了属于他的代码视听世界，让更多盲人‘看见’。”2018年，夺得阿里巴巴代码领域最高荣誉“多隆奖”时，颁奖评语这样评价蔡勇斌。

　　不再孤军奋战

　　蔡勇斌说自己一直是一个爱折腾的人。13岁时，老师问起他的人生目标，他回答：“人生就是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挑战不可能。”

　　现在的他，不再孤军奋战。走进蔡勇斌创办的公司，墙上的标语十分醒目——只要有平等机会，就会有超越的可能。

　　蔡勇斌说，他的团队成员大多是视力障碍者。“相比普通工程师，我们更了解视障用户的实际需求。”这群人，有着和他一样的梦想：推动互联网信息无障碍行业发展，实现视力障碍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平等。

　　蔡勇斌和他的团队将OCR（光学字符识别）技术应用程序嵌入读屏软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传统读屏软件无法识别图片信息的难题。

　　他们还和国内包括腾讯、阿里巴巴等互联网大厂在内的多家互联网公司合作，推动他们对自己的产品进行无障碍技术改进，让更多应用软件支持无障碍功能。“将我们的程序融入现有APP的开发中，让视力障碍者也能够使用市面上大多数APP的核心功能。”蔡勇斌说。

　　“让视障者既是使用者又是制定者，让他们的需求被更多关注，被更大满足，这才是真正的信息无障碍。”蔡勇斌怀揣着这个信念，正向着他13岁时的目标——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奋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