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的功勋章

➤“需要重复训练上百次，搜救犬才能达到一令一动。”

➤“在训练过程中，我是训导员，冰洁根据我的指令做任务，但到了搜救现场，我们的角色就调换了，反而冰洁变成了一个指引者。”

➤汶川地震中，参与救援的搜救犬呼吸道、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受伤，对于搜救犬来说，是家常便饭

➤“与人相比，犬的一生过于短暂。在一起经历了14年风雨，我正处于壮年，而它已经迟暮。”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胥冰洁 实习生 韦梦想

　　

　　2008年5月，24岁的消防战士欧阳洪洪带着一岁多的搜救犬冰洁来到了汶川地震北川灾区，救出了北川灾区第一位幸存者。

　　13年后的今天，战功赫赫的搜救犬冰洁已经步入晚年。一人一犬，早已将战友之谊化作亲情。

　　只有一个信念

　　“搜索不抛弃每一个角落，抢救不放弃每一条生命。”2008年汶川地震，是欧阳洪洪永远忘不了的一次救援任务。

　　那是欧阳洪洪和搜救犬冰洁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救援行动。作为江苏省增援灾区的消防官兵，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北川幼儿园。那时，幼儿园已经被泥土覆盖了，彩色的凳子凌乱散落。

　　“平时带冰洁出来，它都是兴高采烈地向前冲。但这次，冰洁很安静地跟在我身边。”

　　一开始，欧阳洪洪牵着冰洁搜索，但这样行走在废墟上速度太慢，他就把绳子解开，让冰洁自己去寻找。

　　突然，冰洁跑到一个地方，用平时训练的声调呼唤欧阳洪洪。欧阳洪洪赶紧来到冰洁旁边，看到一个小女孩半个身子露在废墟外面，官兵们齐心协力把女孩救了出来，这是北川第一个被救出来的幸存者。

　　就这样，汶川地震中全国67条搜救犬奋战10天9夜，发现了70%的幸存者。

　　在很多场合中，搜救犬发挥着现代机器无法比拟的优势，在很多连雷达生命探测仪都无法探测的情况下，它们却能发现一线生机。

　　在这次救援中，冰洁找到了13位幸存者。那时候的它才一岁多，赤脚踩在废墟上，鼻子和脚都被石子划伤，满嘴是血，也没有停下搜救。

　　面对搜救任务，不管是冰洁，还是欧阳洪洪，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不是恐惧，而是希望尽快把幸存者找出来。

　　“当我们钻进废墟中狭小的救援通道，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坍塌时，却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安危”，欧阳洪洪说，“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伤员找出来”。

　　默契的“战友”

　　第一次接触冰洁是在2007年9月份，欧阳洪洪去南京研究所培训训导员的时候。那时候，冰洁只有7个月大。冰洁一见到欧阳洪洪，就一路小跑，扑到他身上。当下，欧阳洪洪就决定要带走冰洁。

　　仅仅半个月时间，欧阳洪洪就和冰洁建立了亲和关系——当欧阳洪洪藏起来的时候，冰洁能够很快找到他。第一次给冰洁洗澡的时候，冰洁还比较抗拒，不敢下水，一直向外爬，欧阳洪洪就慢慢地往它身上浇水，先把四个爪子放进去，再使劲把全身按到水里。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抚摸它，喊它的名字。

　　欧阳洪洪说，冰洁也改变了自己的性格。之前，在训练另一条犬时，犬的性格比较内向，欧阳洪洪性格也不外向，搭档在一起，气氛就很沉闷。但是，冰洁性格很活泼，在训练的过程中，欧阳洪洪的情绪经常被冰洁带动，也变得活泼起来。

　　欧阳洪洪介绍说，他们对搜救犬的训练主要有服从训练、抗干扰训练等，训练搜救犬对训导员的忠诚以及在面对枪声、爆炸声时高度的专注力。“需要重复训练上百次，搜救犬才能达到一令一动。”

　　此外，作为训导员，不仅要训练搜救犬，自己也要是一个合格的消防员。“训练完搜救犬，自己还要接着练。”

　　2008年雨雪冰冻灾害，欧阳洪洪第一次带冰洁执行任务。搜救员们都穿着厚厚的衣服，但搜救犬没有衣服，只有一个简单的马甲绑在身上。任务结束时，冰洁的腹部都是冰碴。看到冰洁被冻得不停发抖，欧阳洪洪非常心疼，赶紧用毛巾把冰碴擦掉，把冰洁抱上了车。

　　虽然犬不会说话，但是欧阳洪洪觉得，待在一起时间久了，他和冰洁的心仿佛连在了一起。“我的一个小举动或小眼神，冰洁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训练的时候，欧阳洪洪把冰洁放到障碍前，身子稍微移动，冰洁就能明白“要跳障碍了”，甚至都不需要口令和手势指挥。

　　“在训练过程中，我是训导员，冰洁根据我的指令做任务，但到了搜救现场，我们的角色就调换了，反而冰洁变成了一个指引者，它去负责发现伤员。搜救时，只有相信它才能做得更好。”

　　是战友 更是亲人

　　“搜救犬的使命就是寻找被困人员，一旦成为搜救犬，就不能再享受照顾，它们需要执行任务。”

　　搜救生命，其实也是在用生命作为代价。一条搜救犬的职业生涯大概只有10年，“基本上，搜救犬都是因病去世的。”欧阳洪洪说。

　　执行化学品爆炸的救援任务，消防员会戴空气呼吸器，但搜救犬需要用鼻子去搜索。

　　“搜救现场空气中弥漫着有毒化学气体，这对搜救犬的呼吸道、皮肤的损伤都很大。”而长时间、超负担的工作时间则会损伤搜救犬的肝肾功能。欧阳洪洪说，平时一次训练在20分钟左右，但在真正救援时，搜索时间会大大延长，常常是不分日夜地持续搜索。从服役开始，冰洁已经参加过各种类型的救援任务几十次，有爆炸、龙卷风、地震、雪灾等。

　　汶川地震中，参与救援的搜救犬呼吸道、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受伤，对于搜救犬来说是家常便饭。

　　参与的任务越来越多，冰洁落下的伤病也越来越多。冰洁最后一次参加任务是在2016年，那时候欧阳洪洪明显地感受到，冰洁受伤病的影响越来越严重，经常没训练多久就气喘吁吁。

　　冰洁今年已经14岁了，相当于人类九十多岁的高龄，“现在冰洁的牙都掉完了，喂食也都是泡软再吃。”欧阳洪洪说。

　　冰洁如今已不再执行任务，留在队里“安享晚年”。

　　“与人相比，犬的一生过于短暂。在一起经历了14年风雨，我正处于壮年，而它已经迟暮。”跟冰洁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欧阳洪洪对冰洁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每次休假的时候，欧阳洪洪都会非常想念冰洁，担心它是不是瘦了、有没有洗澡，还会经常跟战友通话、打视频，询问冰洁的情况。而冰洁对欧阳洪洪也是十足的依赖，“只要我没有牵着它，它就会往我怀里钻，想要我抱它。”

　　“冰洁不仅是我的战友，更是我的亲人”，欧阳洪洪眼中含泪，“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全身心地爱护冰洁。”□